姬玉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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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1/1/15 16:07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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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中散记

吕维

(一)

最近几年,这具跟随了我三十余年的皮囊脾气逐渐大得很,不断用各种不舒服警告我对它的不珍惜,先是肩周、颈椎和腰椎僵硬酸疼,再是肠胃消化不良,后来是神经衰弱睡不着觉,一起纠集起来合伙对付我。虽然病听起来很多,但都不至于影响到生命,不过有病就有痛苦,一天不是这儿痛就是那儿痛,让人活得不自在,读书写字睡觉吃饭都不舒服。有了疼痛,脸上就有反映,眉眼就扭曲不平展,脸色也晦暗无光,一些心思重的人还以为我给他摆架子甩脸子,对此我只好自己作践自己,说自己“整天面如菜色,还要写锦绣文章”,以避免我和别人都尴尬。

想想也真是对不住这具皮囊,为了在这人世间给自己和家人挣碗饭吃,我几乎把自身当个砖块一样扔了出去,而不仅仅是扑上去。老家的老人们经常说一句话,有山靠山,没山站端。我没山可靠,也没树可依,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比别人多干活,干好活,把自己弄得像一只勤奋的耗子,晨昏都在奔走操劳。身体就跟着我一块儿遭罪,经常熬夜不说,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也常常是凑活了事,能按时吃到嘴里就算不错了。再加之我嗜好烟茶,生性挑剔,该吃的没吃多少,不该吃的一点没少,从不在乎什么营养均衡,也从来不忌什么辛辣生硬刺激。身体被我逼的就像一台长期负重运行的车,虽然嘎吱作响隐患重重,但只要没趴窝就尽管往前开。实在累了困了,就抽根烟喝杯茶,吃一碗妻子手擀的面条,再睡一个囫囵觉,算是对身体最大的安慰了。

病痛来了,医院看过。老家的人不像城里人那样娇贵,生病了就用祖辈流传的土方应付一下。比如,嗓子疼咳嗽了,就用老屋墙上结的臭*瓜熬点汁水喝下;遇见跑肚子,就在柴火灶里烧熟几疙瘩大蒜吃,夏秋之交就吃个苦涩的青柿子;老人还教我在芝麻油里放上苍耳小火煎炸,每天三次涂抹鼻腔,竟然治好了困扰我多年的慢性鼻炎。隔壁老嫂子好几次对我说,她有个治疗头疼的法子很残火,我见过她拿缝衣针在别人额头挑几下,再用手挤出一大堆黑血,看着那些放血后紫黑色的印记,我就心里发毛后脊背发凉,实在是鼓不起勇气尝试。至于那些请巫婆神汉在碗里立筷子,或是烧符纸驱*神的治病法子,我是始终不信的,也就从来没试过。老家的父母叔伯弟兄个个都是这么应付病痛的,只有土方实在压不住病了,才去附近的诊所简单弄点药吃。他们都比我受的苦大,整天风吹雨淋太阳晒的,不像我整天呆在冬暖夏凉的办公室,我又何必矫情着装高贵呢?

但人毕竟是父母生养的血肉之躯,不是金刚不坏之身,亏欠多了,身体虚了,头疼脑热等病痛就像邻家聒噪的孩子一样,时不时进来骚扰让我难受一下。孩子来了,一把糖果或是一瓶饮料就打发了。但病痛来了,就不得不买回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药片大把大把吞下,心里想着病痛像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满意离去。唉,你还别说,经过我这样一糊弄,那些小病小灾竟然也就好了。看来当个医生也没啥难的,尤其有些中医,随便弄些草叶叶、树根根和小虫虫就给人把病治了,还要故作深沉像念咒一样说点“多因湿热困脾,引发肝失疏泄,肝阳亢逆,则为土侮木”等等话语,把人听的云里雾里的。

这些年小病痛几乎没断过,家里和办公室的抽屉里,还有随身携带的背包里,随时翻开都会见到各类药片,以至于同事有个伤风冒凉的都会来找我问病要药,反倒弄得我像个江湖野郎中。这几年药确实吃得太多了,妻就耍笑说我的血都带着药的苦味儿,连蚊子见了都绕着走呢。

但是这一次,我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。

要说这病早有征兆,前几年身下老有胀痛和下坠感,去厕所解大手又感觉拖拖拉拉不利索,偶尔还会有血丝渗出。医院看过一次,那个胖胖的女医生捏着一个棉签,里里外外鼓捣一阵子,就说是痔疮带肛裂,给开了外敷和熏蒸的药,三天后胀痛感就消失了。今年春节后又发作了两次,我仍按照前面的方子买了药,先熏蒸,后擦洗,再涂药,症状隔天就减轻了。要不是一犯再犯,我真想给那个医生送块印有“妙手回春、药到病除”的锦旗。

来得快,好得快,让我轻视了这个隐疾。结果五一假期还没过完,身体又不舒服了,胀痛且热辣辣的,走路坐卧都极难受,好像身体里塞了一块燃烧着的炭块,一直都在吱吱冒烟。按照老办法处理了几次,不见减轻反而愈来愈严重,排泄口似乎被严严实实堵住了,要么轻易拉不出来东西,要么就细细一根往出挤。我坐在马桶上,就好像在拼命压一根荞面饸饹。这让我既害怕又担心,万一彻底拉不出来了,我岂不成了光吃不拉的貔貅?没招财进宝的命,还得了貔貅的病,他妈的,这次真把事弄大了!

在一友人的陪同下,来到了区内一家擅长治疗医院。这时,我才知道自己得的这病叫肛周脓肿,医生告诉我,肛周脓肿是由肛管、直肠周围软组织内发生急性化脓性感染而形成的脓肿,外用的药膏很难发挥作用,用水热敷反而会加快感染部位的扩散。我的肿块已经有鸡蛋大了,必须通过手术进行分泌物引流和病灶切除。

唉,人吃五谷杂粮,咋能不生病呢,这场苦劫看来是躲不过去了。

      

(二)

这场苦劫看来是躲不过去了,对此我心里十分清楚。

医生告诉我,也可以挂几天消炎针保守治疗,但那只能暂时缓解疼痛,很可能还会再犯,长此以往将伤及肛管,到时就需要进行肛管再造术,严重的话还可能导致直肠癌,建议尽快采取手术根治。从他的眉宇间和话语里,我掂量到了事态的严重性,看来这一刀是避免不了了,长痛不如短痛,那就手术吧!

主意很快拿定后,先给妻挂了个电话,让她把孩子安顿好,再请一周假过来陪我,交谈间明显感觉电话那头的声音在发颤。说完后就回单位请假,向有关人员交接手里的工作,再抓紧时间把答应朋友的事情给办了。这些都好说,最让我犯难的是如何向母亲说这事儿。

去年以来,老母亲先后三次因脑梗住院,每次坐在救护车里看着气若游丝的母亲,我好像都看见天国的大门在向她逐渐敞开,让我倍感人生之无常和残酷。父亲去世后,刚强的母亲为了拉扯我和妹妹长大,受了太多一般人想象不到的艰难,身体落下了太多的病根。即使这样,她还整天操心着我,怕我受苦累。每次住院急救后从昏迷中苏醒,睁开眼后看见我的第一句话都是“妈不中用了,又给你添麻烦了”,常常让我泪洒当场。我知道,我受的那些苦和累,母亲虽不一定看在眼里,但她心里都记着呢。她老怕再拖累我,就一直忍着身上的病痛,不到万不得已是不给我打电话的。世上的事情往往如此,越怕啥,啥越来的快,春节以后,焦虑症也纠缠上了多灾多难的母亲。

哎,为人子,不能病榻前端汤送药已是不孝,我又怎能让她再担惊受怕呢?前思后想,左右权衡,我决定瞒着母亲去做这个手术。近期是不能回家看母亲了,我托人为她开了一个多月的调节情绪和控制高血压的药,还担心她问起我,就又和妹妹合伙编造了一个到外地出差的谎言。我已经是这样,她万一也病了,这个家岂不是彻底乱了。因此,我在心里向十方诸佛和各路菩萨祈祷,请宽恕我以往所有的罪孽,保佑我善良的母亲平安健康!

医院,至此,我算是把自己和这个世界暂时隔离了。哎,到医院治个病都如此不易,再想想自己平日说的那些出离尘世、浪迹江湖的疯言疯语,还真是痴人说梦傻子呓语了。我挂念的太多,被人挂念的也多,在我的世界里,没有说走就走的事。

医院是本地一医院,医院。前面是一座三层的门诊楼,穿过一个不大的四方形小院,后面就是三层楼的住院部,一楼是肛肠部,二楼是烧伤部,三楼是什么不知道。医院那样人满为患,可能是由于病人不多,前台的工作人员和后楼住院部的护士说话办事都懒洋洋的,病房里的桌椅和病床油漆斑驳,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黑乎乎的,让人心里有点不舒服。

哎,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,既来之,则安之。剜疮割肉哪有不疼的,总不至于要人命吧。心里这样想着,脸上还是笑着,嘴里还是会拿自己的病和妻开玩笑,说挨了这一刀就和她姐妹相称。

疼是不可避免的,但估计没他们说的那么疼!

      

(三)

我想到了疼是不可避免的,但我没想到会如此疼!

做手术那天,凌晨5点多,我和妻再也睡不着,就起床互相提醒着往包里收拾衣物、毛巾、碗筷、牙刷等物品,收拾完医院。一路上妻握着我的手几乎没说话,我感觉她的手心在微微冒汗。

清晨的街道有些冷清,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,路和路公交拖着空荡荡的车箱呼啸而过,街边的路灯还睁着惺忪的睡眼,喧闹的城市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苏醒。医院门口早有几辆三轮车停靠着叫卖早餐,空气里弥散着韭菜合子、煎饼果子和油饼的香气。看了看时间,离医院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,就招呼妻吃点东西。妻皱了一下眉头,问我能吃不,我说没事儿,就和妻各要了一块油饼和一碗豆腐脑。妻素来不喜欢吃豆腐脑,我就将她那碗也端过来吃了。哎,就是这两碗豆腐脑,后来竟害苦我了!

等到八点半,进医院和主刀副院长打了个招呼,他安排医生开了检查单子,上楼下楼逐一检查后,说符合手术条件。一位护士进病房来,拿来一沓不知什么单子,用很急的语速催促着我和妻分别签字,这让我想起稀里糊涂卖女的杨白劳。不一会儿,又有一位护士进来,让我褪下裤子撩起衣服,在左胯上打了一针,我问打的是啥针,她嘴里嘟嘟哝哝说不清楚,隐约听着好像是什么镇定剂之类的,临出门时让我换上拖鞋短裤,说三十分钟后手术。

等待的时候,按医生要求又上了一次厕所,但没排出什么东西。临进手术室时心里有点恐慌,就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妻,她跑过来用手握着我的手腕,轻轻说了声别害怕!原来一直觉得她很柔弱,但这会儿我却需要她的鼓励。

从第一根麻醉针头扎进我的身体,到最后一条胶布缠在我的腿上,前后持续了将近三十分钟。疼痛使我记不清过多的细节,只记得剪刀咔嚓响一声,我就在手术台上疼得向上缩一下,缩得次数多了,医生就交代护士再打一针麻醉药,后来看我还在缩,就又打了一针。我缩得太靠上,医生有点够不着了,就伸手攥住两只脚腕又将我拉了下来,旁边的人便将我狠狠摁在在手术台上,并冲我说疼了可以喊,但不能乱动。这帮狗日的,你躺这儿试试!

我虽不是什么刮骨疗*的英雄好汉,但自认也不是忍受不了皮肉之苦的软蛋。记得上学那会,右手无名指被窗玻璃划了一道口子,医生翻开皮肉清洗伤口,看见骨头白森森的,接着在伤口上又缝了七针。听人说麻药对脑子不好,我就拒绝打麻药,结果弄得那个医生比我都紧张。但这次不一样,剪刀每绞一次肉,那种剧痛就会顺着脊椎飞速传递到大脑,让人头皮发麻,全身冒汗。但我愣是没喊一声,不能让他们把爷们小瞧了,哈哈。

后来和医生熟悉了,就问起手术为啥那么疼?医生说疼有两个原因,一方面麻药很难渗进脓肿部位,另一方面是病灶较深,医院现有的针头较短,很难把麻药输送到有效位置。我算是听明白了,弄了半天麻药几乎没发挥作用啊,为了省几只针头钱,这帮家伙竟然硬生生活剐人肉啊!

“哈哈,这伙计竟然没哭”。当我扭曲着脸从手术室走出来,门口竟然有几个病友在叫好。哎,中国人的劣根性啊,啥都能当热闹看!妻在扶我回病房时,轻声告诉我这帮家伙一直在对她渲染手术的疼痛,把她和排在我后面手术的那个女人的脸都吓绿了。听了这话,我又想骂人了,这帮狗日的,哎哟……

护士进来挂了吊针,嘱咐我要一直平躺着,不能侧躺,不能翻身,多喝水,尽快排尿,24小时内不能解大手,饿了可以喝点稀饭,但不能喝牛奶、豆浆等容易胀气的东西。

躺了不到30分钟,那几针坑人的麻药的药效逐渐退散,伤口火辣辣的越来越疼,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撕咬。这种痛咬着牙还是能忍受的,难以忍受的是肚子却开始发胀,就像一瓶被剧烈晃动后的香槟,逐渐上升的气压好像要把塞在伤口里的纱条弹射出来,我明显感觉到伤口在慢慢迸裂。嗯,我憋不住了,我要上厕所!

被妻叫进来的护士询问我早上是不是吃东西了,我说是,吃了两碗豆腐脑。手术前谁让你吃东西的,还吃豆腐脑,不知道那东西胀气啊,必须忍着,伤口感染了咋办?我的天,堂堂七尺汉子,真要断送给两碗豆腐脑,传出去还不笑死人,简直不敢再想,好吧,我忍着。

闭着眼躺在床上,我努力使自己能睡着,也许睡着了就不难受了。还好,竟然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,睁眼一看时间,才过了不到30多分钟,那就继续睡,睡醒再看时间,还是不到30分钟。如此反复了几次,就再也睡不着了,肚子倒是越来越胀。硬受不是个事啊,我就想了个办法,用嘴不停地长呼气,希望能把腹腔内的气压缓解一些。在一旁守候的妻被我吓了一跳,她还以为我咋了,这个傻女人啊!

挂了三四瓶吊针,又喝了几次水后,就让妻扶着我慢慢下了床小便。惊喜的是,我刚站起来就打了几个嗝,肚子立马舒服很多,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!于是便不停小口喝水,过一小时就下床小便一次,几次后肚子慢慢不胀了,竟然还感觉有点饿了。

一个姿势躺久了,后背和腰疼得几乎快断了,又不能随意翻身,只好让妻把手顺着床单插进身下按摩一会儿。但过一会儿,又痛得不行,按摩了也不顶用。妻见我难受,就说要不抽根烟吧,刚抽两口又怕引起咳嗽震得伤口疼,就赶紧掐了。

没办法,只能睁着眼睛看病房的天花板了。这让我想起贾平凹描述自己打吊针的一段文字,“目光一直是看着天花板的,天花板很洁净,而我还是看出了上面的细小的纹路,并且从这纹路上看出了众多的鱼虫山水人物。有人说,天花板是病人的一部看不完的书”。真躺这儿了,觉得这话说的真对。

就这样醒了睡,睡了醒,反复折腾着,竟然也熬过了漫长而痛苦的24小时。把最艰难的一天熬过去了,我发现住院也是一件热闹而有趣的事。

      

(四)

最艰难的一天熬过去之后,我发现住院也是一件热闹而有趣的事。

24小时过了,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上厕所和换药。刚做完手术那会儿,肚子胀痛想上厕所,但憋得久了,这会儿却丝毫没有上厕所的意思了。虽然很饿,但还不能猛吃猛喝,只能喝点稀饭,再吃点香蕉之类润肠的水果,蛋奶和豆制品等发性的东西暂时还不敢吃。吃完后,还是不行,就再吃,吃完了就在房间里弯腰塌背慢慢走,边走边揉肚子。哎,想蹲着急,蹲不出来更着急,把他家的,受的是啥罪啊!

刚有一点意思,就赶紧向卫生间走,走廊里满是前赴后继等着上厕所的病人,人人手里都端着半盆温盐水,水里泡着条白毛巾,医院像澡堂子了。一楼的卫生间只有两个蹲位,再加之这病上厕所又急不得,排的队就越来越长。趁等待的时候,老病号就友善地教导新病号,一定要先用温水把塞在里面的*纱条泡软了,不然往外抽的时候就会出血,下蹲时脚后跟一定要抬起,保持半蹲的姿势,不敢太用劲儿,万一把伤口挣裂了,那可不是玩的。那位光着头的老病号喋喋不休讲了半天,身边的那位瘦高个只是愁眉苦脸捂着肚子不说话,光头有些不高兴,就问我说这话你得是不信啊?瘦高个就支支吾吾轻声说,我——肚子——难受很,都不敢——说——话了,他俩引起了大家的齐声哄笑。

上完厕所后,大家又排着队去换药。由于都在受同样的罪,于是病友之间就很快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亲热,先是在过道上和治疗室门口见面了互相点头微笑,后来就询问名称和单位,交流病情,分析患病原因,慢慢就和老朋友一样了。医生在门里喊下一个,我们就在门外互相谦让一番,让急着挂吊针的先换,完了是年龄大的,再是女病友,一个个都成了谦谦君子。医院门,还会这样谦让不?

往往这个当口,对门手术室里就开始给人做手术。老病号就给等在外面的家属讲手术如何疼,医生如何粗鲁等,把一些胆小的家属吓得不停擦脸上的虚汗。当时他们就是这样吓唬我妻子的,没想到如今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。这时,手术室里会时不时传来病人的哭嚎声,老病号们就会叹息这谁也把罪受了,然后就轻声骂医生手重,骂完又提醒家属怎样换药,怎样买饭,怎样不必悲观,说一天总会比一天好的。遇见换药后眉开眼笑出来的,就知道这家伙要出院了,大伙就围上来欢欣庆贺他的康复,好像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。

前五天,除过换药,我就一动不动躺在床上,吃喝撒拉基本都要靠妻伺候。她担心我伤口分泌物多影响愈合,就一天给我用盐水擦洗好几次,擦洗完又去洗衣、买饭,还得操心吊针完了叫护士换药,忙得连一口水都没时间喝。每次看见她劳累的身形和额头上的汗珠,就想起了我平日里对她的那些不好,心里就很惭愧。有次我对她说:“这辈子你给我生了儿子,原想着下辈子做女人嫁你,也给你生个孩子,还你这份人情,但这几天又欠你人情了,这天大的人情我是还不清了!”妻抬头白了我一眼,“神经病,你说这做啥呢,下辈子还不清,不是还有下下辈子呢!”哎,疾病真有股神奇的力量,往日里再高傲的人,经过一次大病以后,都会觉得自己过去那种雄心勃勃是多么可笑,在疾病面前,再坚硬的强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啊!

再往后,我慢慢可以自己下床走路、买饭、擦洗、换药了,妻工作的单位那边也在不停地催着回去,她只好对我嘱咐了再嘱咐,才很不放心地回去上班了。但一天三晌总要打电话,询问我换药疼不,饭吃的是啥,上了几次厕所,今儿天凉穿的是长袖还是短袖,把我也当成了孩子。

一个人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难免有点孤单,枕边的书翻得不想再看,手机的音乐听得没有感觉,心里就盼着有个人能说说话。才进来那几天,会不时有同事和朋友带着鲜花和好吃的来看望,病房里热闹的让人觉得得了病像立了功,会感慨原来我一直生活在关爱中啊。住的时间长了,很多人来过一次就不再来了,没来的也不想叫来了,就只剩下自己面对寂寞和悲凉了。但总会有一些朋友,会隔三差五来探望,送我喜欢看的书,带我喜欢吃的水果,陪我静静说会话,即使人来不了,也会发个短信问安,在那段孤寂的日子里给我以莫大的安慰,至今让我感激不尽。

有时,也会有病友敲门说天气不错,叫一块去院子里晒晒太阳。四方形的小院子里有一棵比三层楼还高的雪松,长得枝叶茂盛,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关于“困”字的一个谜语,如今我们这群人就被疾病困在这个小院子里了。大伙就绕着大树慢慢转圈,边走边说,家长里短,国际形势,想起啥说啥,聊的亦不乐乎。在病痛与健康的分界线上,那些社会上人与人的差别与距离在这被拉平缩小了,不管你是达官贵人,还是贩夫走卒,在这里大家都是平等相待的病友,大家一起享受太阳的温暖和空气的清新,可以一起瞩目或是逗引树枝上的小鸟,甚至还可以和年龄相仿的女病友开不荤不素的玩笑,而不怕被人记恨和猜忌。大家和谐相处的时光让人倍感愉悦,就有人提议也像同学和战友那样,建立一个病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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